两次预审,看上去十分简单,波澜不惊。然而,这正是加缪文笔的高妙之处,于无声处听惊雷,简单中潜行着复杂的矛盾与冲突。且不说预审法官话里有话,单看他两次“微微一笑”,象征什么,就足够让人寻味的了。细品《局外人》中的这种暗笔,堪称奇绝,笔墨之细,隐义之妙,真是妙趣横生,令人无限遐想。我特别欣赏我国这句古话:哭是常情,笑乃不可测。法官的笑就更加不可测了。
在不明不白的审案当中,还不乏滑稽可笑的场面。预审法官说不找律师,就会给他指派一位。默尔索表示这样太方便了,司法机关连这些具体问题都负责给解决,他便同法官一致得出结论:法律制定得很完善。而且对法官这个人,他也觉得“非常通情达理”“善气迎人”,要离开审讯室时,甚至想同法官握手,幸好及时想起自己有命案在身。一次次审讯,法官和他的谈话变得“更加亲热”了,甚至让他产生了“亲如一家”的可笑印象;有时法官还把他送到门口,重又交到狱警手里之前,拍拍他的肩膀,亲热地对他说一句:“今天就这样吧,反基督先生。”
这种反衬手法的巧妙运用,更加突显了荒诞的效果。而且怪得很,话说得越明确,意思就越模糊。经过数月审理,按预审法官的说法,默尔索的案子“进展正常”。可是,确知他不信上帝之后,预审法官对他就没有兴趣,“事情就再也没有进展了”,已经把他的案子“以某种方式归类了”,还打趣地称他为“反基督先生”。案子进展怎么叫“正常”,“再也没有进展”又从何说起;而案子“归类”似乎很清楚,“以某种方式”,又意味有多少令人猜不透的名堂。